第4章 “这样的兵，我不要！”

不过，他腿上的血液循环仍然不畅，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政治委身上。

张涛走过来，脸色铁青，一脚踢在他身上，怒吼道：
“你搞什么？给整个大队来一场战术演习吗？你这跪姿倒是不赖，尤其是最后那个定势，真是精彩，把我脸都丢光了！”

张恒宁赶紧从王建勇手中抽回手，咬得牙根直响，立正站好，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。

他看见远处那位上尉，仍旧保持着标准的军姿，一动不动，神情冷峻严肃，看不出任何嘲笑的痕迹，除了眼中那抹他再熟悉不过的光。

轻蔑，甚至带着一点厌恶。

那名上尉正是二连连长——林长风。

林长风面色平静，但心里却怒火翻腾：
“军人绝不能跪！宁死站着，不跪着活！这新兵就算脸朝地摔下去，也比跪强上百倍！”

老资历的边防兵林长风，对“正直”二字有着固执、甚至偏执般的执念。

张恒宁那一跪、一爬，彻底让车上的其他新兵陷入混乱。

下车后他们该立正？卧倒？还是行军？

好在车厢里的黑暗掩盖了他们的窘迫。

“站着干什么？都给我下来！”张涛压着火吼道。

剩下的新兵纷纷跳下车。

吃了张恒宁的亏，所有人都变得下车特别小心。

三十二名疲惫的新兵在场地中央排好队。二连的老兵们像看戏一样盯着他们，仿佛三十二只“猴子”到了这片“应许之地”，准备开场表演。

张涛清点完人数，一个不少。

但林长风却注意到，这三十二个人里，至少有一半在一下车那刻就失去了一样东西。

希望。

一茬又一茬的新兵来，他早就看惯了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。

失望。

对环境彻底的失望。

这种失望，他太懂。

别说城里兵了，就算是乡下兵，第一次看到这荒凉的边境，也会觉得像是踏入另一世界。

林长风甚至能从他们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读到心声：
“老天，我上辈子犯了什么罪，要被扔到这种鬼地方？！”

表情仍旧坚毅，但眼里的光却瞬间熄灭了。

毕竟，被贬去边疆，自古就是惩罚。

点完名后，张涛转身走向连长和政治委。

他严肃的表情立刻消失，换上灿烂的笑容。

“老林、老王，来根烟！抱歉让大家久等了，雪刚化，路太颠，我来得慢点。安全第一嘛。人我带来了，训练了五个月呢，你看，一个个精神得很！”

他说着掏出两根玉溪，递给连长和政治委。

林长风在他胸口上捶了两下，接过香烟深吸一口，露出久违的满足。

闻了几下，他忍不住感叹：
“今年雪大得离谱，雪山白了六个月，好久没尝过这味儿了！给我拿着，你们这帮抠门的。”

说完，他顺手把张涛手里的烟整包夺走，塞进自己口袋。

边防连严禁饮酒，但却离不开烟。尤其这几天大雪封山，没有烟根本熬不过来。

王建勇毫不客气，立刻搜了张涛一遍：
“老张，你不会就带了一包吧？”

军训参谋张涛喘着气骂道：
“你搜什么搜！车上还有一包，拿去！”

王建勇停下动作，掏出打火机给三人点上烟，然后笑着问：
“老张，今年我们连招了几个兵？”

“八个，其余的是三连和四连的，他们先在你这待着。那两连太偏远太艰苦，让新兵先适应环境，别一来就被吓跑了。”

“我这里是天堂？新兵疗养院？”林长风猛烈反驳。

“至少这里还有草，至少你还能觉得自己活在人间。”张涛吐出一口浓烟。

“去年我们死了十一个人！你们今年才给八个？人不够，我们失防区，怪谁？”林长风不满地吼道。

“三连四连每连死了十五个，今年每连补十二个。”张涛不理他，面无表情。

三个人沉默地抽着烟。

浓烟翻腾，不知是否飘到了三连和四连那个快到月球的驻地。

“那个兵是哪个连的？”林长风突然开口。

“哪个？”

“刚下车那个，翻滚、爬行，还跪那么久！张涛，你们连是怎么训兵的？这是什么素质？精神饱满？龙虎到这里都趴下了，也不能跪！”

“你疯了？想挑事？要不要我向你汇报我们连的训练成果？告诉你，今年我们训练单位在全团比武拿了第一！一个新兵紧张、犯点错，怎么了？你又不是天生十八般武艺全会，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？少挑刺！你这么能耐，我给你一年，把他练成全军区最强！到时候我给你跪下！”

今年张涛是全团新兵训练营第一队队长，带全团新兵。

说他训练差，就是骂他，他绝不会忍。

更何况，他在团里出了名的火爆脾气，也就这个疯子敢跟他硬碰硬。

“乱训！我不要这种兵！让他们当预备！”林长风嘟囔。

王建勇眯着眼，看着两个黑脸男人吵成一团，笑得像个慈祥的老母亲，完全没有想劝架。

在边防连，吵架、打架都是家常便饭，否则士兵们单调又旺盛的精力无处可放。

吵架练口才，打架练步法。巡逻时遇到印度佬挑衅，他们也能随时干翻对方。

所以连长从不干涉普通比武，甚至还能点评两人动作技术，指出下一步训练重点。

只有当两人吵到动刀动棍时，两位“裁判”才会冲上去分开：
“停下，你们这群混蛋！够了没？有本事跟我打！”

这些裁判简直离谱，不仅随意打断比赛，还直接嘲讽选手，让人立刻偃旗息鼓，化敌为友。

王建勇知道，这两人虽然现在吵得像仇人，但一根烟的功夫，他们又会好得像一家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