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神仙粮上死人血

天空依旧灰蒙，压抑而沉闷。

几具僵硬扭曲的身影散落在邮驿站的空地上，裹在肮脏破烂的布片里，看起来像被随意丢弃的柴火。

几名面色冷酷的守卫抓住尸体的脚踝拖行，在冰雪上留下长长的痕迹，一边走一边咒骂：“该死，真倒霉！快把他们扔给野兽吃，别让尸体在这儿腐烂发臭！”

死亡在这里比风还常在，这景象让人不寒而栗。

沈家六人从泥屋里爬出来，全身覆盖着冰泥，脸色惨白，嘴唇发紫，但至少眼睛仍睁着，四肢还能活动。

他们整晚依偎在一起，体温熬过了昨晚的暴风雪。

“他们……他们都还活着……”哈氏颤抖着握住沈桃桃的手，又笑又哭，脸上满是泪痕。

此时，一名面庞棱角分明、锐利的侍卫走来，手提一个破烂的麻袋，重重地摔在地上，雪花飞溅。

“听好了，没死的！”他声音像破碎的铜锣，指着麻袋说道：“每人一份‘神圣口粮’。吃少点，以后可不会再有了。”说完，他转身离去，甚至没有看一眼刚被拖走的尸体。

所谓的“神圣口粮”，只是一些灰黑色的小块，比拳头还小，由硬稻壳混合野菜做成。

从附近棚子爬出来的人群像饥饿的狼群般扑上去，手脚抓着口粮，互相扯抢。

直到手里的“神圣口粮”染上血色、温暖而舒适，他们才停下来吞下，眼神呆滞空洞，只剩下本能的饥饿。沈桃桃警觉地瞥了一眼拥挤的人群，但没有靠近。她只是看向大哥：“拿六个。”

沈大山魁梧的身影迈步上前，散发出强大的气势，所有人都退开。

他俯身从破麻袋边缘挑出六个最完整的包子，没有参与争抢。

哈氏拿着包子，出于本能想把它藏到怀里。

沈二嫂的眼睛紧盯着丈夫沈小萱。沈小萱刚拿起包子，手因寒冷已麻木，沈二嫂连忙把包子塞到他手里，低声说道：“小萱，你吃吧，我不饿……”

沈小萱愣住。他低头看着递给自己的硬包子，又看向二嫂那张冻得僵硬开裂的脸，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怒火！

“你傻啊！”沈小萱咆哮，声音嘶哑如坏了的笛子，因她失控而颤抖：“你干嘛把这个给我？你不知道昨晚我冻得有多惨吗？自己吃！”

他把冰冷的包子塞回沈二嫂手里，力道之大，差点让她失去平衡。

沈二嫂眼中充满怒意，咬紧下唇，紧握手中冰冷的包子，指节发白。泪水从红肿的眼睛涌出，倔强地不让它掉落，脸上既怨恨又迷茫。沈桃桃立刻跑过去，站在二嫂面前，娇小身形笔直，凶狠瞪向沈小萱：“二哥！你在骂谁！你二嫂可怜你，有错吗？”

她从沈小萱手中夺过一个蒸包，塞到二嫂手里：“二嫂，你也吃一个，吃吧！别理他，让他忘恩负义。”

沈二嫂抱紧两只冰冷的包子，眼泪终于涌出，滴落在手中，留下一个个小凹痕。

气氛瞬间凝固。

一直沉默的沈大山突然哽咽着开口：“小萱，妻子只是关心你，不要把怒气撒在她身上。”

这些话虽然不尖刻，却直击沈小萱心底。

他想起大嫂，离婚后离开的人。她也是官宦之女；沈家陷入困境，她却转身收拾行李，甚至连最后一眼都没看他一眼……

复杂的情绪——愧疚与寒意——在他心中涌起。

他看着妻子，颤抖着因为寒冷而僵硬的身体，却仍把口粮塞到她手里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。然后他看向坚决保护他的妹妹，愿意拼尽全力。胸中的怨恨和痛苦突然消散。

他的嘴唇微动，脸因紧张而涨红。沉默片刻，他伸出苍白的手，不是去拿包子，而是去握住二嫂那双冰冷僵硬、紧握包子的手。

“我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沈小萱低声道，带着一丝羞涩和急切，“…我只是绝望。你整晚受寒、又虚弱……我……我只怕你饿死。”他犹豫良久，突然抬头，双眼通红，几乎要咒骂，低吼道：“等着！我，沈小萱，发誓！从今以后，我会保证……保证你吃饱！”

二嫂盯着他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，但眼中的委屈渐渐消散。

“好了！别在这里炫耀感情了！”沈桃桃打断，目光凌厉扫向全家：“现在！立刻！咀嚼手里的硬肉块并吞下。不许留下任何碎片。若我看到有人藏起来留给别人——无论是父母、夫妻，还是你们的嫂子！”

她凶狠的目光扫过沈大山、沈小萱和哈氏：“——我绝不会再承认他是沈家人！”

沈大山不再说话，拿起包子塞入口中，硬块差点磕断牙齿。他狼吞虎咽，低着头咀嚼。

沈小萱也紧握二嫂的手，示意她吃下。

哈氏犹豫片刻，看见女儿凶狠的表情，连忙咬下包子。

沈桃桃也咀嚼起硬块食物，混合着寒冷、饥饿和前夜的苦涩，直至吞入腹中。

冰冷的食物进入她同样冰冷的腹部，热感传遍全身，笨拙的力量随之涌上。

只有当她吃饱，才有力量工作，有力气与这苦难之地抗争到底！

填饱肚子后，虽仍有灼热的不适，但至少一丝微温开始在身体中弥漫。

沈桃桃擦掉嘴角的面包屑，再次环顾破败的邮驿站，像是在丈量一把尺子。

“该工作了！”看守大声喊，敲响如呼唤牲畜的铜锣。